吉纳

一只咸鱼,偶尔才会生产并不好吃的粮。

蚀死难休(锤卢)

在夕阳的余晖为天际线的海水渡上红妆时,一只黑色长靴踏上了比尔吉沃特的码头。筒沿上精致的银饰花纹,与铺展着碎沫污垢的木台并不搭调。靴子的主人包裹在一件陈旧的皮风衣中,兜帽低斜,令人看不清容貌。脚步轻盈,仿佛踏着不知名的舞步,优雅地“滑过”弥漫着粘湿臭气的港口,很快消失在小巷的阴影中。

耀眼的电光将巷道闪烁地亮如白昼,随即那光线又像刹那的流星般消失于黑夜。卢锡安轻叹一声,这并非他匆匆来此的目的,他本不该涉足这场的混乱的。只是某些东西,原以为已被沉入记忆的深潭,却在不经意的撩拨下,又复翻涌起来。在为钉在缆绳上的可怜人带来解脱时,一些模糊的旧时片段挤进脑海;而践行古老的安魂仪式的过程中,那个挥舞着锁链传播恐惧和痛苦的恶灵身影,又占满记忆,挥之不去。忿忿地甩了甩头,将另人窒息的回忆驱散。“我不能再变成老样子了。”低语间,步伐坚决并灵巧地越过漫地的血污和尸块,继续追寻教团密符所指向的“命运”。

黑色的雾气蔓延在青白的石板路上,所到之处,连空气都结起冰霜。朦胧中传来脚步声,不久,又模糊地显出两个身影。那是两位游历在符文大陆上的圣枪游侠:卢锡安和赛娜。他们追踪着关于暗影岛的线索来到此处。此刻,正欲净化这片被黑暗侵染的土地。本该热闹的小镇,却安静如墓地。所有建筑皆门窗紧闭,死气沉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令人窒息的压抑。两位游侠目光锐利地扫视过空旷的街道,蓦地拔枪直指雾气中一隅。步调一致,快如闪电。只听得阴影中有链条摩挲砂石的噪音。伴随着黑雾的翻涌,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漂浮而出。一件缠绕着锁链的漆黑法袍包裹着失去生机的干瘪的躯体,透出惨莹莹的绿光。两只干枯的手爪悬在残破的袖口外,一只攥着把寒光闪闪的镰刀,一只拎着盏绿意闪烁的灯笼。跟随那亡灵到来的,是尖啸着的恐怖。不过,见识过太多暗影的圣枪使者并不为所动,这样程度的困难无法阻挠他们播撒光明的决心。不等典狱长有所动作,枪口就迸发出夺目的光芒。黑暗卷动起来,在光韵的倾泻下散开;锤石的身形退回迷雾,堪堪闪躲开逼到近前的枪焰,被焰尾擦过的部分开始破碎,引起些嘶嘶的痛呼,好似钝铁磨过砂纸的响动。愤怒和怨恨的绿色火焰在空洞的眼眶中跳动,而后,那情绪稍纵即逝。狰狞的笑容爬上干枯的面容,凌厉的尖牙龇开,漏出尖锐的狞笑。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幽幽响起,粗糙地磨砺过人的耳膜,或模糊或尖利,扭曲着钻进五脏六腑,仿佛忘川彼岸的招魂曲。卢锡安感到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内升起冰冷的恐惧,他僵硬地转头望向自己的妻子。就如同被石块击碎的湖面,赛娜本没有波澜的脸上爬满了惶惑不安的表情,漂亮的杏眼睁大了,因恐慌而闪烁着。“她被迷惑了心智。”卢锡安近乎绝望地意识到这个事实。他挣扎着扑向她,希望在事情更糟之前唤回爱人的意识。但是灵魂收割者的镰刀更加迅捷,温热的液体在刃口扎入皮肉的响动中喷薄而出,泼洒在冰凉的地面上,也溅在卢锡安的脸颊上。再抬眼,入目的是自心口拔出的镰刃,和赛娜向下坠落的身体。锤石爆发出一串刺刀刮挠似的狂笑,遁入茫茫的空无中去了。

卢锡安从记忆的缠绕中挣脱出来,仿佛溺水的人般猛抽吸了几口空气。手指微颤地打开脖子上的挂坠盒。精致的盒子中镶嵌的是同样美丽的人,那是他的亡妻。他在遭遇锤石的那个夜晚失去了她,从此悲伤便如影随行。而现在,隐隐的恐惧渗透了进来:他越来越无法准确地想起她了,英容笑貌就像隔了磨砂的玻璃,忆不真切。复仇的执念则连同锁魂典狱长的相貌一起愈发清晰,成为他不至深陷悲痛的支柱。教团的谜语无声地被吟唱出来,静谧地调和繁杂的情绪。悲伤沉入眼底的深潭,被冷峻的坚毅盖住。新的风暴正在酝酿,暗影岛尖啸的亡魂正渡洋而来。轻轻地摩挲手中作为遗物的双枪,当下还有必须要完成的事。

卢锡安从多方的信息中寻找到了这里,如现在这般恐怖的夜晚总会定期光临这座城镇,居民们为这场灾难取了一个好名字“蚀魂夜”,正在上演的场景则远没那么富有诗意。呼号声,尖叫声,啜泣声……在来势汹汹的鬼魅的阴影中,断断续续地流淌出来,纵使圣枪的光芒快如鞭节,凌厉地抽散周身的如墨雾霭,也无法完全阻止愈演愈烈的悲剧。一丝一缕的焦躁开始在心底蔓延,不是因为翻滚溃散却始终不肯退去的黑雾,只是作为他仇家角色的那位迟迟未曾登场。不过,卢锡安有种直觉:典狱长迟早会出现的。仿佛是验证他的想法,在他几乎跨过那座摇摇晃晃的吊桥之前,那个印刻入脑海里的亡魂盘绕着一团幽幽的绿光出现了。

锤石感到一阵狂潮般的欣喜,连已经萎缩干枯了的心脏都有了撞击腐朽的胸腔的错觉:他又见到了那个坚毅鲜活的灵魂。本以为这只是场与以往无差的狩猎,不曾想有这样的“意外之喜”。第一次遇见卢锡安的情形依旧清晰,那是在一座无名的小镇。与所有被盯上的“狩猎场”相同,里面充斥着庸庸碌碌的生命,个个平凡无奇,却能放纵他肆意地剥削痛苦和恐惧。渐渐的,施虐和折磨带来的乐趣愈加有限,于是,这对服务于圣光的夫妻,简直就像摆在饿鬼前的佳肴。尽管两把圣枪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他仍然满怀信心地要把这倔强的心碾碎。武器或许没有破绽,但人会有。“憧憬是她的软肋,爱,则是灭顶之灾。”钻入魂魄,窥探最深处的恐惧正是锤石擅长的。他玩味的低语,撩动着对手的神经,一旦有机可乘,镰刀就会劈头而下,抽走犹疑和惶恐。

他当时逮住了一个,却没有能力再周旋下去。不过或许这是件好事,在尘霜里走过一遭,如今站在面前的人看起来更加熠熠生辉。锤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在这具身躯之上榨取尖叫了。咀嚼着那个名字,咧开一个阴森的笑容:“凡人。”,注视着半跪在桥头,念诵光明的诗文的男子,他突然从心底生出丝玩味,蠢蠢欲动地渴望在那张脸上看到更多的表情。听到对方用颤抖的声音宣告那被他夺走的的挚爱,在眼眶中的泪光控诉了悲愤,典狱长突然很想笑,为这属于人类的鲜活却无用的感情。戏谑地敲了敲引魂灯绿蒙蒙的罩子,嗤笑地向这个痛失爱妻的家伙描述那是一个怎样美好的,便与折磨灵魂。抽动锁链,灯罩中的灵魂在鞭挞生出一层淡淡的墨绿色光晕,拦在他和爆裂的纯净之火之间。卢锡安坚毅而溢满杀气的面孔,在目睹了这场景的一瞬间就凝固住了,这画面实在太过有趣,令人锤石不由得想让他再尝试几次失败,慢慢粉碎那张扬着的决心。“凡人,你取悦了我。””

典狱长一字一顿地描摹着他所印刻下的所有痕迹,从表面蔓延到心间,不紧不慢地渗透进绝望和悲苦。他极有耐心,因为眼前的盛宴值得这样的待遇;生与死的距离无声地拉近,缠绕;近到几乎让他能够把每一句都递到卢锡安的耳边。他欣赏着这个骄傲不屈的猎物,终于从内里垮塌,一点点地奔溃,甘甜地难以名状。腰间的锁链蜿蜒而出,一圈圈地缠绕,收紧,如同欲望;钩子闪着寒芒,划破布料,扎入皮肉。血腥气蔓延开来,空气更加冰冷;两人的目光再次交汇了,这一次,锤石看见浸满了的空洞无望。锁魂的怨灵张开枯瘦的利爪,扣上眼前的脖颈:“无论逃往何方,死亡不变。”现在,便是要过他的手了。追猎暗影的捕手被擎起,像落入陷阱的猛兽,进行最后剧烈却无用的抵抗,引魂灯悬在头顶,丝缕地抽出挣扎的魂魄,闪光的镰刃悬在头顶,缓慢转动,寻找最合适的时机和角度。亡灵戚戚地笑着,追寻了许久的灵魂,终于卸尽了铠甲,在此刻,要成为最珍贵的玩物了。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有些东西在已经黯淡下去的目光中又燃烧起来。他听到他轻唤着那个姓名,项链被扯下荡到胸前又复缠绕上他的手肘,接着光芒闪动,手腕传来钻心的剧痛。锤石发出一声大叫,清晰的痛楚以及重要仪式被打断的暴怒模糊了视线,裹挟着五脏六腑,灼热地燃烧到顶点。枪口再次举到了他的面前,从指尖溜走的枪手现又站在了他的面前;锤石再度扬起了灯笼:同样的错误不会被两次犯下,今次便是死期。

雾霭没有想预想中一般张开,光明的火焰洞穿了枯朽的灵体,点燃环绕着的黑影。锤石感到形骸被撕扯开来,一片混沌的痛感中恍惚瞥见被囚禁在灯中的灵魂和面前的人攥紧了的挂坠盒散发出相同的纹样。之前被他所不屑的所谓“感情”,竟然在此刻以这种方式,还报以重击。不甘地研磨一口的利齿,却在此情景前再无可奈何;匆匆翻下吊桥,重坠入雾气前,他仍森森地瞧着那双眼睛:总有一天,那会是他的。

奇异的亮光从神庙里升起,呼啸着席卷整个笼罩在“蚀魂夜”中的城市。所过之处,暗影沸腾着消失殆尽,恶灵在白光的沐浴下呈现出千姿百态,一如生前的模样。光尾触碰到残破的法袍边缘,继而洞穿了整个身躯。一股昂扬着生机的暖流几乎灼伤筋骨,典狱长都不禁在这样的炙烤中扭曲咆哮起来。有什么被从诅咒中剥离出来,似是他生前的模样,不,还要更早;年轻的教员有着明媚的笑容,犹如春日的暖阳;脸上是坚定的乐观,似能直面一切苦难……锤石抓狂般的呼号一声,挣扎着窜进黑雾,疾疾踏水而去。有些事,一旦迈出,再难复回。

阳光在“胡子女士”的圣迹后接踵而来,为劫后余生的城市带来温暖的希望。人们再次的忙碌起来,一片祥和的美丽,使人想到“重生”。卢锡安就这样坐在桥边,注视着在晨光下苏醒的城市,注视着暗影退去的地方,那里有他的目的。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得到了结。

命运就像丝线,在难预料的时空间互相纠缠,痛苦地牵扯和支持。我们抵死纠葛,我们誓死难休。

感谢 @影湛天清 大大帮忙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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